庄子《盗跖》篇记载了这样一个情种。他的名字叫尾生。尾生老大不小了,偶然的一个机会遇到了一个小女子。相看两不厌,互诉衷肠,均有倾慕之心,也可以算得上一见钟情了吧。这是尾生的初恋,自是一往情深。一面过后,尾生出门远行。那时通讯不发达,于是二人约好某月某日某时在一个指定的桥下再次约会。
这一别,尾生度日如年,心心念念不忘小女子。终于等到了那一天,尾生如约来到了桥下。可是天公不作美,那天风雨交加,下个不停,相约的时辰早已过去多时,仍不见那小女子的半点踪影。时间一点一点地过,雨却是越下越大。
这是一个秋水时至的季节,河水见涨,任谁都知道洪水无情,此非久留之地。可那小女子在尾生心中甚过自己生命,尾生哪里肯就此离去?仍然原地不动,翘首以望。河水越涨越高,渐渐要淹到尾生的脖子了,尾生顺着桥底下的柱子往上爬,抱着柱子守望小女子。最终小女子也没有前来赴约。可怜尾生就这样抱柱溺死。
问世间情为何物,直教人生死相许。无生死不等于无恐惧,无挂碍才是真解脱。尾生溺死也算是解脱。而为情所困生不如死那才是折磨。庄子在《庚桑楚》篇有一个叫南荣趎的人,他为情所苦得了抑郁症,他担粮七日去求见老子。见老子的那一刻,老子说“你为何带着那么多人过来?”南荣趎吓了一大跳,不由自主地向后看,明明就我一个人啊,老聃为何说我背后站着许多人?老子说:“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,你活在很多人的世界里,而不是活在你自己的世界中。你看你愁眉苦脸,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,分明是生不如死茫然无助,如孤魂野鬼一般。”南荣趎听罢仰天叹息,流泪无声,又俯首断肠,摧心碎骨。
南荣趎此时不能自己,知道无论老子给他说什么也打开自己的心结。所以主动说在老子这休息十日,看看能否自己想通。十日后沐浴一番再见老子。老子说:“你外表梳洗的一尘不染,但我看到你的内心依然更多脏东西汩汩流出。”南荣趎失魂地哀求老子救救自己“我什么也不想,也不想听什么大道,我听得太多了,人人都说我脑子有病,可是我觉得我比谁都清醒。现在你若给我讲天道,大道,那只能让我更难受。我只求你现在有什么办法让我睡得着觉,让我身体不再阵阵发热,让我脑子里什么都不要想。我现在已经被折磨得比死还难受。”
老子悲悯地看着他说:“可怜啊!你真的愿意听我的话吗?你真的能按照我说的去做吗?第一,你能停下你的刨根问底的纠缠不休吗?第二,能不去想你脑子里那所有假设的推理吗?第三,能够做到不以占有欲地看待你放不下的一切吗?第四,你能够找到一件让你内心圆满或有成就的事情专心地去做吗?第五,能够不去牵挂那些无谓的陈芝麻烂谷子的琐碎之事吗?第六,能多去想想那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吗?第七,能把别人当做自己的儿女看待吗?”
南荣趎好像安静了下来,显然已经把老子说的话听进去来了一些。
老子觉得此人还有救,于是继续说:“当你内心躁动想干愚蠢的事情的时候,无论是伤害自己还是想伤害别人,你先把这七个问题想一遍再去做!你能把这七个问题都相通了,你就会像婴儿一样的纯真快乐。婴儿哭也罢,笑也好,都不会伤到心。这就是‘卫生之经’,能让你睡个好觉,能让你不再自我折磨,能开启你的慈悲之心!”
内启慈悲,外解万千情执。回归自己内心的圆满从而不和外物接应就是最大的慈悲。如果心神散了就会挂在了分别物上,必定凌乱不堪,一地鸡毛。别人的一句话,一个眼神都会让你惊心动魄、魂分魄散甚至置于死地。正如鲁迅写道:“赵家的狗,何以多看了我三两眼?”
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故事在庄子文中也有。庄子《盗跖》篇,那个叫鲍焦的人,一生好洁独行,看谁都觉得脏,于是一头钻进了深山老林之中,白天捡些树上掉下来的野果子充饥,夜里就在山洞里蜷缩。可是有一天子贡带着几个学生漫无目的地闲逛,误打误撞地走进了鲍焦的避世之处。子贡说“真正的洁身自好不是你这样的,你脚踏周天子的土地,吃着周天子土地上结出的果实,口中却骂朝廷的不是。你这不是吃着奶骂着娘吗?”
鲍焦的神经一下子受不了了,觉得子贡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内心深处,恼怒地说道:“我现在就死给你看!遂抱树立死,气绝而亡。”看看,子贡绝不会有置他于死地之心的,或许好心让他重归正常人生活的,他自己把自己弄死了。
生命是自己的,不是来证明给别人看的。能够尊重自己的生命才能做得到尊重别人的生命,这不就是慈悲吗?庄子把这叫做“尊生”。
当我们不再为证明什么给别人看的时候,反而一生平安,诸事顺利,心想事成,一定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。
庄子《达生》篇孙休愁眉苦脸地去见他的老师扁庆子诉苦:“我可是个大好人啊,我修身养性,我热心助人,我诲人不倦,可什么倒霉的事都被我碰到了!我在农村老家居住,没人愿意和我打交道,都排斥我;我种庄稼从来没遇到好年头,不是旱就是涝;我到州郡找份差事总是干不了几天就被驱赶被开除。我到底做错了什么?”
扁庆子说“你修身养性只不过是为了证明你比别人清高而已;你热心助人只不过是为了证明你是个好人而已;你诲人不倦只不过是为了证明你比别人聪明智慧而已;你的学问是用来吓唬人的,你的修行是用来侮辱人的,你做了一点好事恨不得象太阳月亮一样人人皆知。你这样的人没有被人打成瞎眼瘸腿已经是上天的好生之德了,哪里还轮到你来抱怨?”
孙休如五雷轰顶,两眼无神,茫然无措,跌跌撞撞走出了老师的家门。
他前脚刚走,扁庆子就后悔说的话有点重了。担心这几句话会要了孙休的命。但是这样的人如果不经历如此当头棒喝也必定会落个“好人不长寿的下场”,他若能过了这一关,那就是脱胎换骨,涅槃重生。
长痛不如短痛,这个世界就是给人渡劫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