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曲的最早雏形,来自先秦时期的祭祀唱词(比如《诗经》中的“颂”、《楚辞》中的“九歌”),还有一种学派认为戏曲是模仿古人的田间劳作。
豫剧作为地方剧种,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,其前身 河南梆子开始蓬勃发展起来,开封逐渐成为近代众多著名戏曲艺人的交流场地。1956年在文化部的牵头下,成立了河南豫剧院,由豫剧名伶常香玉担任第一位院长,成为当时全国八大剧院之一。
故事的主人公,我的小姨 就诞生在豫剧鼎盛的六七十年代,伴随着《小二黑结婚》、《朝阳沟》、《花木兰》等唱段的流行,小姨咿咿呀呀地就长大了。
起初,小姨的父亲不同意她去学唱戏,因为成年人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色彩。帷幕前:豫剧演员们化着精致的油彩脸谱,身着缤纷戏服走起台步;幕后不过也是寻常人的生活,况且以后少不了跟着草台班,四处漂泊的光景。但是面对执拗的小姨,加上当时小学毕业后就陷入失业的大环境,一向坚持的父亲最后妥协了。于是小姨跟着村里面的草台班,开始了有样学样的过程,这算半只脚踏进了门。
小姨12岁的年纪才开始入行,其实年龄有些大了,父亲带着礼品上了几次门,架不住邻里间的互相熟络,师傅这才收下。
从此便没了懒觉,早上5、6点起床开始吊嗓,先从二八板、慢板、流水板、散板这些基础唱腔学起;在身形矫正上,起初也是跟周星驰一样,做着跑龙套的角色(士兵、士兵乙),如果有眼力劲好的观众,从凌乱的台步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入行不久的新人。
豫剧表演经常出现在村镇的庙会以及红白事上,赶上逢年过节,那更是脚不着家,甚至过年也不经常看到小姨的身影。没有了父亲的庇护,小姨经受剧团里的白眼和冷落,怕是不在少数,这一切她都没有回家跟父亲提起,有的只是:“爸,俺回来了”
学艺的过程中间经历了什么,现在我已无法知晓。大约过了4.5年,小姨慢慢从小兵,变成了可以出演 帅旦(女将) 这类的角色。小姨父亲看着女儿渐渐成为了剧团里的重要角色,如果赶上在附近村庄演出,经常跟一众老友去捧场,用现在的话说:老年人也纷纷路转粉。
80年代后期,彩色电视机开始走入寻常百姓家,人们意外地发现这个小小塑料壳子,竟然能看到全世界人民的吃喝拉撒。对于消息闭塞的村落来说,这无疑是一场观念上的颠覆。同时随着90后出生,传统受众群体逐渐衰老,豫剧这种表演形式,不可避免地迎来了它最后的辉煌。
剧团其实挣钱不多,大部分演员也只是为了生计,如果说他们是艺术工作者,那也只是别人冠以的夸赞,台下的苦乐,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。到了适婚的年龄,丈夫和父亲建议小姨:为了照顾家庭,结婚后就不要再跟着剧团下乡跑动了。“人啊,如果经常待在某种状态里,面临有选择的机会,往往想要逃离”这是小姨后来与我说起的话。后来便离开了入行8年的曲艺行业,跟丈夫进厂当起了工人。
我是在长辈的丧礼上,见到退休多年的小姨。常年的劳作,已然磨去她鬓角的华彩,恰逢乡里请来的豫剧团来出演,我俩便一同约了去看。我本是不愿去的,互联网背景下出生的一代人与小姨这代人,在娱乐媒介上,隔了一层厚障壁。
由于我不懂戏曲,浅薄地以为舞台上每个角色的台词,应该大差不差,小姨却饶有兴致地说起:“这个老生的声音有点女人嗓,这个老旦的本嗓不错……”当看到下面的观众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年人,我下意识地说道:“有什么好看的,都是老年人看的节目”小姨面色怅然地答复道:“是啊,我的那些观众们,他们也已经老了”
正说着,眼睛泛起了晶莹,当时我不知道小姨为什么而哭,现在想把她的故事讲给大家听时,自然地想起艾青的土地诗篇:“假如我是一只鸟,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:这片被暴雨击打的土地;这条悲愤流淌的河流;这阵山间激怒的狂风;和林间无比温柔的黎明。然后我死了,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。【面对这些挫折与美好(非原文)】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,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……”
回去的当天夜里,北方下起了雪。室外那个豫剧团悠扬婉转的唱腔,反倒没有中断,引得我阵阵好奇,于是拉起小姨去看个究竟。面对我的疑惑,小姨倒是神色平常,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。
雪夜,在白茫茫的大地上,我看到舞台上的豫剧演员一如既往般演唱,台下站着两个戴针织帽子的老年观众。
路灯下,雪花像羽毛一样轻轻抚摸,然后落在他们的肩膀上,仿佛也落在了我的心里。
我转头问向小姨:“没有观众,他们本来可以回去的,下雪天不出工,大家其实都理解”
小姨幽幽地答道:“这些戏曲演员真的没有观众吗?头顶上的苍天,脚底下的黄土,都是观众。倘若你不信这个,我们心中还有一盏常亮的烛火”
听到这里,我想自己跟小姨属于不同的世界。
窗外的雪花窸窸窣窣(xi xi su su)下了一夜。那天晚上,我做了一个关于理想和信仰的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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