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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霹雳火”秦明的家破人亡:清风山上,宋江第一次尝到权力的滋味

不红居士
不红居士
2023-05-26 11:51:19

宋江是《水浒传》被批判得最凶的人物,批书人金圣叹对宋江简直是“恨之入骨”,但凡写到宋江言行,必要批上“权诈”二字,这两个字从宋江出场,一直批到第七十回结束。

金圣叹的批语对读者理解水浒的深层隐喻,以及艺术构思有很大的帮助,可对宋江的批驳,多少显得太刻意了,许多平常的情节,非要解读出宋江奸诈的意思来,为了抹黑宋江,金圣叹不惜修改原著。

譬如第四十三回,李逵的母亲被老虎吃掉,回梁山讲给众人听时,宋江听完却大笑起来,原著记:

李逵拜了宋江,给还了两把板斧,诉说假李逵剪径被杀一事,众人大笑;又诉说杀虎一事,为取娘至沂岭,被虎吃了,说罢,流下泪来。宋江大笑道:“被你杀了四个猛虎,今日山寨里添得两个活虎,正值作庆。”——第四十三回

母亲被老虎吃掉,李逵流泪,宋江大笑,以此刻画宋三郎的奸诈伪善,这是金圣叹擅自修改的。

在水浒原作里,李逵讲母亲被吃一事,并没有记录梁山众人的反应,之后李逵讲李鬼假扮自己的事,宋江才和众人一起被逗笑了,这种反应显然是正常的,可金圣叹为了贬低宋江,强行修改原著,实在有失风度。

施耐庵写宋江的权诈,是有一个心理变化的过程的。

宋江刚出场时,就是个小小押司,为人乐善好施,人缘不错,对父亲也孝敬,被称为“孝义黑三郎”,如果没有“刘唐月夜送书信”,引出“宋江怒杀阎婆惜”的风波,宋江大概率一辈子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吏。

惹出人命官司后,宋江的反应也和大多数人一样,那就是逃跑——先躲到了“小旋风”柴进的家里,认识了武松,后来又躲到了孔太公家,给孔明、孔亮两兄弟当武术指导,最后又去了清风寨找“小李广”花荣。

纵观宋江逃跑的过程,简直堪比旅游,来到清风寨后,正巧又遇上了大赦天下,如果不出意外,等大赦之后,宋江的罪名就能减轻,到时候重归正统社会,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。

可意外偏偏发生了,宋江在清风寨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波折,直接影响到了他的人生观——可以这么说,如果没有清风寨这一难,宋江就不会成为后来的梁山泊之主,一切的源头,就从这小小的清风寨开始。

宋江路过清风山,在“矮脚虎”王英的手下,救出了清风寨知寨刘高的浑家,宋江非常天真地认为:刘知寨和花荣是同事,自己救了刘高的妻子,对花荣而言,也是一个人情。

谁能料到,这个刘高是个鱼肉百姓的贪官,一直对花荣心存隔阂,不仅不感激,反倒恩将仇报:元宵灯会上,宋江外出看灯,被刘高的浑家认出,当即捕捉下狱,花荣也因此被牵连。

在押送宋江、花荣的路途中,清风山的三位头领出手相助,“锦毛虎”燕顺、“矮脚虎”王英、“白面郎君”郑天寿,率领三五百号人,将囚车团团围住。

官军都是纸老虎,一看有风险,当即作鸟兽散,“镇三山”黄信看大势已去,也匆匆返回清风寨,给青州慕容知府写求救书信。

慕容知府也不含糊,“小李广”花荣和清风山三位强匪联合,此事非同小可,需要一个武力超群的将领前往镇压,此时的青州兵马统制是秦明,此人性格急躁、声若雷霆,人送外号“霹雳火”,便让他担当此任。

于是,官军和匪军的一场大战,由此展开。

从宋江的视角来看,这次经历非常有新鲜感,他这个小小押司,之前的生活一直波澜不惊,目前遇到最大的劫难,也不过是“怒杀阎婆惜”后的畏罪潜逃,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卷入了打仗的漩涡里。

在与秦明的首次对抗中,花荣发挥了主要作用,“小李广”的称呼不是浪得虚名,先是一箭射中秦明的头盔,再巧用战术,将秦明骗得东山西山来回跑,花荣则以逸待劳,最终将霹雳火捉上了清风山。

宋江在这次战役里,发挥的作用并不明显,制定和实施战略的人,都是花荣。

这个设置很写实,宋江第一次经历重大战役,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,如果一上来就出谋划策,领兵打仗,反倒显得不真实。

宋江的作用,集中表现在他之后对秦明的算计上。

秦明被捉上清风山后,众人要留下他,秦明不肯,宋江于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,先好言安抚住秦明,然后趁夜让人穿着秦明的盔甲,在青州烧杀抢掠,无所不为,将数百人家烧成了瓦砾场,当真是造了大孽,原著记:

宋江开话道:“总管休怪。昨日因留总管在山,坚意不肯,却是宋江定出这条计来:叫小卒似总管模样的,却穿了总管的衣甲头盔,骑著那马,横著狼牙棒,直奔青州城下,点拨红头子杀人;燕顺、王矮虎,带领五十余人助战;只做总管去家中取老小。因此杀人放火,先绝了总管归路的念头。今日众人特地请罪!”——第三十三回

秦明家眷因此被牵连,悉数被杀,其妻更是被人砍下首级,挑在长枪上作耍。至此,秦明再也没了退路,只能跟随花荣、燕顺等人,一起投奔了梁山。

这一次的“小试牛刀”,无疑对宋江的心理产生了巨大影响——他从来没有指挥过这么多人,干这么大的事。

青州几百户人家被烧为灰烬,死伤无数,他主动策划了这条毒计来断秦明后路,花荣、燕顺、王英、郑天寿这些人,居然都愿意听他的,他这个小小的郓城县押司,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。

如果说之前的宋江,是个怀才不遇的小吏,那现在的他,就自认是一条蛟龙,呼风唤雨,改天换地,不过是他一句话而已。

这也就解释了浔阳楼题反诗,宋江酒后吟了一首《西江月》:

自幼曾攻经史,长成亦有权谋。恰如猛虎卧荒邱,潜伏爪牙忍受。不幸刺文双颊,那堪配在江州!他年若得报冤仇,血染浔阳江口!

很多读者不明白,宋江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吟出“血染浔阳江口”这样的诗句?字字句句带着凛冽的杀气,让人不寒而栗。

如果没有清风山一节,宋江断然不会吟出这样的诗,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。

那个毫无阅历的小押司已经一去不复返了,宋江亲手策划“夜走瓦砾场”的毒计,害死数条人命,品尝到了权力的甜头,如今有了居高临下的心理优势,“血染浔阳江口”又算得了什么,不就是我宋江一句话的事吗?

宋江人生观的改变,就是从清风山开始的,呼风唤雨的权力散发着难以抗拒的魅力,底下兄弟们唯自己马首是瞻,自己一个小小策划,就能毁掉几百户人家,这种感觉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。

当然,此时的宋江刚刚接触到权力,他思想上还是想要回归正统,拥有正统社会的权力,才是真正的长久之计,所以他拒绝了众人的挽留,最后刺配江州,江州劫法场发生后,宋江彻底上了梁山,权力的游戏也将要展开,当然,这些都是后文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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