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不应该成为工具。
何为“超个体生物”?先得知道什么是“个体生物”:每个生物个体都有一套健全的生理机能,自己能吃、能跑,有生殖能力;人、猪、狗、鱼、鸟等等绝大部分物种都是个体生物。
一句话,个体生物就是一套独立完整的系统。而超个体生物就是不完整的,它们每个个体只有部分生理机能,必须组合成一个群体才能正常生存繁衍,而这个群体就可以被当成一只生物来看:超个体生物。
蜜蜂和蚂蚁就是这样的超个体生物。
工蚁是没有生殖能力没有性别,只是干活的;蚁后有生殖能力,但无法行走,也不能单独进食,必须靠工蚁喂养;雄蚁除了和蚁后干那事儿,不干别的事儿。只有三者相结合,蚂蚁才算是一个完整的生物个体。
顺便说一句,我们平时在野外看到的那些蚂蚁,清一色都是没有性别的工蚁。
切叶蚁是一种进入农耕文明的超个体生物。
蚂蚁中的切叶蚁,正如灵长类中的人类,已经进入了农耕文明,也就说,切叶蚁可以靠种植“农作物”而生活,不必如其他蚂蚁那样野蛮地游牧。
顾名思义,切叶蚁喜欢把树叶切割成一片片,举着走回巢穴。“切叶蚁”只是一个大门类的统称,正如“猫”这个称呼包含着许多种猫一样,但切叶蚁的生活都是大同小异的。
好,接下来我们看看切叶蚁是如何精耕细作的。
首先登场的是巨型工蚁,它们是切叶蚁里的大力士,头顶着大钳子,专门从事最原始最笨重的体力活:爬到树叶上,用大钳子切割树叶,举过头顶扛回家,然后继续返回切叶子,周而复始。
这是流水线的第一道工序:巨型工蚁比最小的工蚁要大几十倍,相当于我们人类面前站着一个身高20米的巨人。
第二道工序:大型工蚁把巨型工蚁搬回来的叶子分割为1毫米左右宽的小叶片,不停地重复。
第三道工序:中型工蚁负责将小叶片咬碎,把叶片揉成小团,并且把粪便掺和到这个小球里,让小球富含营养。可以理解为:中型工蚁的工作就是不断拉屎到小叶片里。
第四道工序:小型工蚁将包裹大便的小绿球搬运到蘑菇地里,给蘑菇施肥。是的,切叶蚁真正的食物终于登场,就是蘑菇这类真菌。
第五道工序:微型工蚁将真菌的菌丝扯下来,种植到旁边的空地上,就像我们播种粮食一样,扩大种植面积提高产量。
第六道工序:最小的工蚁把真菌切成非常小的块然后喂养幼蚁和蚁后。
蚁后身形巨大动弹不了,进食和个人卫生全靠工蚁;每天和十几只雄蚁“干那苟且之事”,然后不停地产卵,每天能产下28800个。
OK,这就是切叶蚁8个家庭成员单位的分工和生活,它们全部在一起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生物个体,它们单靠自己个体是无法生存的。
切叶蚁的“智慧”不仅于此,它们还可以根据外界情况时刻调整种植真菌的策略,如果巨型工蚁采集回来的树叶有问题,比如有毒素,那么大型工蚁就会拒绝切割毒树叶,自动终止流水线,直到巨型工蚁找到健康的树叶。
切叶蚁搬家的时候,会把真菌及其地下的土壤一起搬走,类似于咱们搬家把房子和周围的小区一起抗走一样,也就说,切叶蚁不仅仅是搬家而是搬走整个生态系统,这样它们可以随时投入生产流水线。
蚂蚁靠“信息素”传递信息,眼睛基本上废了,全靠头顶的两个触角传递信息素。信息素可以告诉伙伴危险来临,比如食蚁兽来袭;信息素也是蚂蚁识别种群的必备方式,每一窝蚂蚁都有自己的味道,气味不同的蚂蚁绝对不可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。
也就说,如果一只蚂蚁被人为地从北京带到上海,然后放到野外,它活不了,它会一直试图寻找巢穴,最后在焦虑和彷徨中死去。但如果苍蝇被人为地从北京带到上海,它只要有食物,照样活蹦乱跳。
这就是个体生物和超级个体生物的区别。超级个体生物如果离开了群体,就像一个单独的器官,根本无法存活;但它们组成一个整体竟然可以发展出超越其他物种的农耕文明。
不是说切叶蚁多么的聪明,它们单独的个体哪儿有什么智慧,只是漫长进化的结果罢了,一切都刻在切叶蚁的基因里。
智慧的首要特征是可预见和判断,比如根据数学计算而得到某个结果,再用这个结果来作用于生活,这是可控制的,命运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在基因手中。
切叶蚁不值得羡慕。每个切叶蚁个体已经沦为了集体意志的工具,日复一日重复着单调的工作,它们就是大机器上的螺丝钉。而我们虽然是个体生物,但却有沦陷为超级个体生物的危险。
赫胥黎的《美丽新世界》在某种程度上正符合我们当今的世界,人被分为三六九等,各司其职,日夜劳作。虽然我们的物质生活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和丰富,但作为个体的我们却陷入了离群的蚂蚁那般的焦虑和彷徨中。
孔子在两千年多年前就说过:“君子不器。”一个身心健康的人不应该成为某个器物、某种工具,而是身心全面发展的自由人,用马克思导师的话来说就是:自由人的自由联合。
咱们既要通力合作,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;但重要的是,不能沦为超个体生物,成为毫无独立精神、自由思想的工具。
生产流水线何止在工厂?阶层固化值得警惕。
参考书目:爱德华·威尔逊《蚂蚁的社会》